2018年6月25日，由中国美国史研究会（AHRAC）与美国历史学家协会（OAH）主办、金沙js9线路中心承办的“美国种族政治史”研习营，在金沙js9线路中心振华楼准时开营。此次研习营也是2018年我校暑期学校的组成部分。研习营的主讲学者是来自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历史系的著名学者娜塔利娅·莫利纳教授（Natalia Molina）教授。来自中山大学、南京大学、东北师范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我校等多所国内外高校的近40名研究生和青年教授参加了此次研习营。

上午8：00，研习营正式开幕。东北师范大学仿吾学者特聘教授、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理事长梁茂信教授主持了简短的开营仪式。梁茂信教授热情地欢迎了莫利纳教授和研习营学员的到来，并鼓励与会青年学者和莘莘学子同国外学者保持密切交流、关注国内外研究动态，以此精进学术研究。

一、种族与公民权

上午8：15，开营仪式结束，莫利纳教授开始了研习营的首次授课。莫利纳教授以特朗普政府的收紧移民政策所引发的社会争议为切入点，引入了此次研习营的第一个核心问题：美国历史上公民权（citizenship）的演变。莫利纳教授指出，有关公民权（citizenship）问题的争议，在美国历史上并不鲜见。当我们探讨公民权问题之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总是“司法意义上的”（juridical）公民权。但是，对公民权的探讨不应止步于此，还需重视文化与社会意义上的公民权。在美国，公民是美国国体（American body）与政体（American polity）的组成部分，若某人不被视作是公民，则将被永远边缘化；而今这些被迫与父母分离的儿童，他们在不被社会接纳且缺乏足够家庭关爱的情况下，极易在社会中沉沦并日益堕落。

随后，莫利纳教讲授了此次研习营的第二个核心内容：种族。她从“种族塑成”（race making）、“种族脚本”（race scripts）与“关联性”（relational）三个维度重新产生了种族概念。“种族”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而“种族塑成”则是囊括话语（discourse）、形象（images）及实际政策（actual policies）在内的框架结构（structure）。塑造种族的不仅是思想（ideas）、形象、话语及语言（language），还有（structure）、政策（policy）与法律（law）等因素。而且，不同种族群体间的历史乃是交错相连，这便是“关联性”（relational）的内涵所在。而莫利纳教授的研究重心，以及她在接下来课程中意欲讲授的是不同种族群体间的关联性，探究种族塑成的不同阶段，它们如何形成结构，又何以成为文化。

莫利纳教授强调，“种族”是社会建构的概念。以对墨西哥人的种族界定为例，为占有墨西哥割让的领土，美国于1848年将居住在此地的墨西哥人划归白人之列，并给予他们美国公民身份；然而在大萧条时期，墨西哥人与墨西哥裔美国人成为经济衰退的替罪羊，其种族与公民身份饱受争议，美国人口普查时甚至将墨西哥人单列为一个种族。在奴隶制存续之时，美国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对种族的定义亦是纷繁复杂。

最后，学员们围绕着1705年弗吉尼亚州议会颁布的州奴隶法则（Slave Codes），与莫利纳教授展开讨论并提出疑问。莫利纳教授分别对“种族脚本”具体内涵、“关系取向”（relational approach）适用范畴、印第安人是否可作为陪审团成员、为何限制印第安人饮酒等问题，以及法则条例中具体条款进行了回答与解读。

二、“种族脚本”与美国历史上的种族构建

在6月26日的课程，莫丽娜教授重点分析了种族观念是怎样在美国历史上被构建出来的。莫丽娜教授援引了美国历史上的宪法及其修正案、法案、移民政策、司法审判、政治漫画来对这个历史构建的过程进行了解释。

莫丽娜教授以自己的研究经历来对美国种族观念的构建进行深入分析。在其著作《适合成为公民吗？》（Fit to be Citizens?: Public Health and Race in Los Angeles(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4)一书中，她以洛杉矶的墨西哥裔美国人为例，探究他们与华裔之间的移民经历。她认为，作为一个族裔，是华裔和白人定义了墨西哥人，而在这个过程中，公共医疗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美国的种族是怎样制造出来的》（How Race is Made in America: Immigration, Citizenship and Historical Power of Racial Scripts,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4）.一书中，她通过考察与移民有关的法律、政治、社会和文化来源，提出种族是以社会关系的方式构建的。

这其实是莫妮娜教书的中心理论——种族剧本（Racial Scripts）。该理论强调，种族化群体的生活在不同时间和空间相互联系，从而相互影响的方式；剧本还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不断翻新，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表达方式。莫丽娜教授认为：“在美国历史上，种族是一种观念，它通过政策、教会学校、文明政策、法律、审判等诸多方式被发明出来，所谓的美国民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构建在种族基础之上的”。

因此，莫妮娜教授强调，我们应该“将种族作为一个联系的概念来理解”（Understanding Race as a Relational Concept.）。我们如果不理解黑人史和内战史，我们也很难研究《排华法案》；如果不清楚印第安人的历史，我们也很难理解今天墨西哥裔美国人的遭遇。总之，种族政治史是一个跨越种族、性别、阶级的领域。而且，通过追踪最新研究进展，莫丽娜教授认为，我们还可将美国的种族政治放入到跨越国界的全球史中去探讨。

三、“联系路径”视野下的美国排华史

在6月27日的课程中，莫妮娜教授以美国排华为例，分析了使用联系路径（Relational Way）来考察美国种族政治史的优点：能够有效认识不同族裔的历史发展中的共同经历，进而避免狭隘的将“种族暴力”视为仅限于黑人等部分种族的行为。

在莫妮娜教授看来，美国历史上颁布的移民法本身就具有“建构种族”的意义（produce racial meaning），移民自身就是一套种族建构的机制（immigration as a race-making institution）。换言之，移民法的颁布并非是表面上的立法行为，它实质上定义了不同种族在美国社会中所处的地位。莫妮娜教授以“国家”和“地方”两个层面分析了美国主流社会对中国移民的恐惧与排斥。在国家层面，联邦政府相继于1875年通过佩奇法（Page Law）、于1882年通过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于1892年通过吉尔里法（Geary Law），对华裔移民实施严格的限制与登记政策。由于这些法案的实际效果有限，美国社会还为华裔制造了诸多“内部边界”（internal border），例如工会聚集社会力量反对华工的劳动力竞争，以及随处可见的对华裔的监管（policing）行动。

在地方层面，莫妮娜教授以加州的情况为例，描述了地方政府及地方社会的排华情况。她指出，19世纪中叶以来的“淘金潮”（The Gold Rush）吸引大量中国人涌入加州。然而，紧随其后的大萧条使华人的失业率上升，迫于生计，许多人不得不在农场、家庭服务、洗衣服务、餐馆等地打工谋生。旧金山的劳工市场有鲜明的种族界限，中国人只能从事低贱、低工资的工作。随着华裔人数的增长，“黄祸论”（Yellow Peril）的文化观点日益盛行，极端民族主义者开始行动起来。例如，丹尼斯·卡尼（Denis Kearney）在加州组建工人党（Workingman’s Party），呼吁对华人进行驱逐和惩治，并领导了对中国城的洗劫行动。地方政府则动用立法和行政手段，通过限制生存空间、加征税收、禁止通婚等规定对华人的生活进行诸多限制。

在课堂讨论环节，围绕贝斯·刘·威廉姆斯（Beth Lew-Williams）教授的新书，莫妮娜教授与学员从三个问题出发展开交流。首先，关于本书的方法论意义。莫妮娜教授认为，威廉姆斯试图运用新的研究透镜（lens）研究旧的问题，采用跨学科的方式，将移民的“地缘政治性”（geopolitics of immigration）凸显出来。作者用“层级跨越”（jumping scale）这一术语，将移民视作国际政治舞台上的重要角色；第二，关于种族内部的阶级冲突。威廉姆斯认为，华人社区并非是一个统一体，商人和工人处在不同的阶层，一方试图稳固自己的现有的社会地位，另一方则在努力保障基本的生活需求，由于二者在利益上存在的差异，因此往往难以达成合作；第三，关于“现代美国公民身份”（Modern American citizenship）与“现代在美外国人”（Modern American alien）的概念问题。威廉姆斯指出，“现代美国公民身份”与“现代在美外国人”是同时出现的。随着宪法第14修正案的通过，仅黑人和白人获得了法律意义上的“公民身份”（juridical citizenship），除此之外所有的种族都被视为“外国人”。因此，内战表面上是公民身份适用人群的扩大，实际上使“公民”与“外国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日渐分明。

四“非法移民观念”的历史构建

在6月28日的课程中，莫妮娜教授透过一系列标志性法令来审视美国不同历史时期的外来移民情况，进而勾勒出“非法外来人士”（illegal aliens）观念在美国产生、演化与实践的宏观图景。

莫妮娜教授表示，“现代非法移民”（modern illegal）概念产生于“现代美国公民”（modern American citizenship）概念出现后不久，特别是在20 世纪10 至20 年代。而1924 年出台的《移民法》（Immigration Act）是“非法移民”观念形成（making）的关键。该法令标志着美国边境政策的一次重大调整，由宽松到收紧，加强了对边境的管控。值得注意的是，同一时期墨西哥出于自身发展的劳动力需求，也试图限制本国人口北上美国。莫妮娜教授还专门辨析了“非法的”（illegal）与“无文件证明的”（undocumented）这两种词语表述的异同；在当下的英语语境中，人们多倾向于使用后者，以强调“没有人可以被视作非法的存在”。

在1924年《移民法》出台之际，美国人并不认为外来移民是一种严重的威胁，所以此后不久，美国的外来移民政策便经数项法令的调整再度出现松动。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 世纪70 年代的经济滞胀期才发生转变。1929 年的《登记法》（The Registry Act）准许在1921 年之前未经登记即入境抵美的移民花费20美元重新登记，获取合法身份。1935 年至20 世纪50 年代，为了保障外来移民家庭的完整性，身处美国的非法欧洲移民被准许暂时前往加拿大，之后再重返美国成为合法的永久居民。1940 年，国会批准以外来移民的贫困，具体阐释作“严重的经济损害”为由，中止驱逐其出境的命令。但是，所有这些法令都缺少对于外来移民合法身份明晰的判别标准，其身份合法与否完全取决于负责外来移民事务的行政官员，即所谓的“行政裁量权”（administrative discretion），难以保障法令施行过程中的公平与公正。

965 年的《哈特—塞勒法》（Hart-Celler Act）因其双重性特征被莫妮娜授单独列出予以研讨。此项法令一方面取消了针对东、南欧及亚洲的种族外来移民限令，另一方面却也第一次制定了针对西半球国家的外来移民限令，从而直接导致了大量来自墨西哥和中美洲的非法移民的产生。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该法令制定的初衷本是为了彰显美国的自由精神，增加欧洲移民的数量，以平衡美国东、西半球的外来移民人口比例，却不曾想到结果反而促成了亚洲和墨西哥—中美洲两股外来移民潮。

在课堂讨论环节，学员们先后围绕阅读材料和名为《不再会有婴儿》（No More Babies）的纪录片，分别就经济因素在外来移民问题中的作用、美国人对外来移民态度的转变、墨西哥政府对移民至美国的本国人态度的转变、美国白人和墨西哥移民的不同立场以及政府在民众眼中的负面刻板印象等问题各抒己见。其中，经济和文化因素对美、墨双方外来移民政策的影响是学员们普遍予以关注的焦点。

五、种族视野下的“黑人大移民”

6月29日上午，在莫利娜教授的引导下，学员们围绕着《囚犯之城》（City of Inmates）一书中第六章“为塞缪尔·福克纳谋求正义”（Justice for Samuel Faulkner）的内容展开了讨论。莫利娜教授提醒学员们，在审视这段材料的过程中要综合运用“关系取向”（relational approach）、“层级跨越”（jumping scale）以及“地缘政治透镜”（geopolitical lens）的研究理论。

之后，莫利娜教授详细解读了美国二十世纪的“大移民”事件（The Great Immigration）。她指出，从1916-1970年间，美国约有6000000黑人从南部迁移到了北部、中西部和西部的城市；这些黑人大多不满于南部地区匮乏的工作机遇和无处不在的种族隔离法，选择离开故土向北部进发，而北方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蓬勃发展的工业经济恰好迎合了这些黑人的经济需求，这推动了南部黑人长达半个世纪的移民浪潮。黑人移民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中，在物质和精神层面都要为自身建立一个新的“聚居地”，以积极应对政治经济上的歧视现象和来自社会层面的挑战。北方的白人面对移民黑人，必须坚持既有的“权力结构”（power structure）站在白人这一边，否则其他白人会对他冷眼相看。为此，移民黑人需要创造一种黑人城市文化，从而进一步发挥自己的经济影响力。

最后，莫利娜教授播放了名为《第十三修正案》的纪录片。该纪录片从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的漏洞说起，为我们描述了黑人在白人主流文化中的既定形象，随后从尼克松政府的“南部战略”(Southern Strategy)到里根政府时期的“毒品战争”(War on Drugs)再到克林顿政府时期进一步强化打击犯罪力度的政策，向我们展示了美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美国对黑人施行“大规模监禁”(Mass Incarceration)的社会图景。莫利娜教授解释道，美国社会对黑人的原始恐惧起源自奴隶制度，并由此形成了种族歧视（Jim Crow）;民权运动后，联邦政府不安于黑人群体中存在的激进因子，以打击犯罪为名，以媒体对黑人的夸张报道为辅，将大量黑人投入监狱，由此造成了美国囚犯总数的直线上升。因此，犯罪问题不仅是社会问题，在美国，它同样是种族问题。之后，学员们就马尔科姆·X和马丁·路德·金两位民权领袖的不同主张向教授请教，莫利娜教授结合相关学术著作进行了回答，学员们积极参与到了课程中的最后一次讨论中，场面一度十分活跃。最终，莫利娜教授以一句话结束了本次研习营的课程，正如在美国努力争取平等的少数族裔所表现的那样，“我们虽不能选择我们的身份，但是可以选择我们的共同体”。

6月29日上午12:30，此次研习营的授课活动正式结束。金沙js9线路中心的讲师杜华发表了简短的闭幕演说，感谢了娜塔利娅·莫利娜教授在研习营期间，认真负责且颇具启发意义的授课，并对学员们的努力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莫妮娜教授也对学生们认真求学的态度颇为赞赏，感谢了我校细心周到的组织和服务，并希望在未来与我校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至此，我校美国种族政治史研习营圆满结束。